2013年9月17日 星期二

回眸-謝謝黎智英先生關照;董橋先生自小提攜我,卻不是一句謝謝能盡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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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前那一條線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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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為甚麼專欄讓一條褶痕橫斷?看起來討厭,讀起來不方便!」天天有讀友來訪,罵排版不妥善。
「去投訴好了!」又不是不知道編輯部電話,對作者抱怨,作者聽多了,心煩意亂;我就負責寫,其他事,無能為力。
人,有很多「本份」,管店和寫稿,是我的本份;我做好本份,就算對得起自己,對得起別人。如果我做編輯,盡了本份,當然不會編成這個樣子;但不在其位,不謀其政,人家怎麼「安排」,說不定都有喻意,有寄託,有不可告人的玄奧。
一個社會,經過為政者七年的摧折,各行各業,早就成功轉形,或者該說,成功變形,變成異形,變成了全方位的近親繁殖、去菁存蕪、價低者得……是好沮喪的,沮喪,但總得學會適應,學會為人設想:世上,不可能都是千里駒和棟樑材,十年河東,十年河西,「有能者當之」的時代過去了,換上閹宦與奴才,讓庸駑有個生存和發展的空間,大概也是佛祖的慈悲;眾生,包含畜生,或者,都該有個立足地。
大家都有苦衷,我用心寫,仍舊寫不好,有苦衷;這樣排版,堅持妨礙讀者閱讀,當然,也有苦衷,未必存心整人。這份報紙,到底有文明進步的一面,是一種姿態,一個象徵,有一天,《蘋果》沒有了,我們的港式生活,就徹底消失了。九六年,《蘋果》沒出版,我就是這個格子副刊的「第一任編輯」;「名采」這個版名,還是我取的。這個版,當然會比我長久;一個作者命再硬,天天讓一條線橫斷,早晚會歸西。歸西之後,編輯又得去找人填字,找來的人,當然會比我寫得好,比我受歡迎;然而,萬一寫不好,也不受歡迎,老闆責怪,怎麼辦?天天為不認識的人心焦。
「在你說的『變形社會』,我們該如何自處?」讀友問。「該更加認真,更加踏實。」我開始明白:遇人越狹隘,越該豁達;遇人越陰險,越該光明;世上沒有一條線,不管那是虛線實線,或者微不足道的一條褶線,能阻攔一個自愛的人邁步向前。 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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弄權小丈夫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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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,小丈夫,不可一日無錢。」這句話,是錯的。
小丈夫,最需要的,就是權;沒有錢,他可以充,充闊,充大,分明是山腳破落戶,充半山望族;半山望族,充山頂豪貴;然而,沒有權,小丈夫會早洩,會發羊吊。幸好,「權」這回事,最虛無:養一條狗,命令牠:「請請!」是權。僱一個菲傭,呼喝她:「斟茶!」是權。升職了,有個秘書,吩咐她:「影印這垃圾!」也是權。小丈夫,甚麼都小,管一兩個人,就能體現權力,享受權力,施展權力。
小腸氣的小丈夫,夢想成為「大枝?」;人家發奮上進,他發瘟上舔,舔得神多,他以為,自有神庇佑;以為有神一樣的上司或者老闆庇佑,不必真本事,就可以橫行;小丈夫,因為小,因為不顯眼,末期自卑症發作,更熱愛橫行。
小丈夫,嫌權勢與身份不相稱,要擴張,這時候,狗就會捉耗子,國務卿就會管國防部長的事,總經理,對總編輯,對社長,就會指手劃腳,比方說,一臉猙獰,瞎叫嚷:「怎麼還不割掉這個專門嘲諷我這種人渣的專欄?」那就是「越權」(當然,這只是一個譬喻,一個比方,世上,不可能有這種吃人屎的「總經理」;就算有,他也不會詼諧得自稱「人渣」);「越權」成為習慣,就是「濫權」;心術不正,為濫權而濫權,罔顧集團整體利益,但求一己過癮,那就是「弄權」。
最痛惡弄權的小丈夫,這種東西,根本不是「丈夫」,是精神殘障的閹人;他們不能平視人,只有俯瞰和仰觀:仰觀老闆,俯瞰同僚;人家走直線,他扮蟹。弄權者的最終目標,是「竊權」;權,讓這種東西「竊」了,他就為所欲為,做國防部長擅長的事,做總編輯擅長的事,做狗擅長的事,最終把一家公司,一個機構,推向腐臭的淵藪。總經理,到你「竊」了大權,就來「割」我這個專欄吧!當然,這也是一個比喻,別來真的,我最貪戀「專欄作家」這個身份了。 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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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 米  4,612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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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聖人,就有賤人;有賢人,就有小人。國有小人,城有小人,鄉有小人,大公司有小人,小機構有小人……小人,像蟑螂,像細菌,不可能根絕,你只能適應,只能接受,只能跟小人共存;然而,在每一個圈子,小人,跟賢人,起碼跟正常人的比例,得有一個合理的水平;一旦過多,就會動搖根本,摧毀既有的價值,試想想,當蟑螂得勢,當大家都去縱容,去姑息這種低等動物,為了一己之私,把蟑螂吹捧成巨獸,這些蟑螂巨獸,就會結黨,就會營私,就會把認同牠的蛇蟲鼠蟻,提攜牽引,安插在高位。
小人可憎,因為小人不講公道,只存私心,受人錢財,卻替人倒米。小人為甲台打工,會說乙台是黑獄;一翻臉,回乙台去上班,又罵甲台是罪惡的淵藪。你問小人:你是讓人綁去辦差的?「不是。」人家沒給你發薪?「也不是。」工資低?你可以不幹。香港法例,什麼時候規定沒能享受「理想高薪」的,不可以辭職?厚祿來了,高位,坐穩了,也該為伺主,設想一下吧?招回來的朋黨,怎麼每一個,都是廢物,都是沒叫座力的糞球。
「素餐」還罷了,「尸位」最可怕。枉錢多,可以開一家海鮮酒家,請幾個大廚師去洗盤子;然而,任由店小二佔住飯桌,既不要他們去拉客,去留客,客人摸進門,色香味不全,能瞻仰的,竟然是那一副副自我感覺良好的食相,缸魚,還死了八九天,你這家食店,最終,能不讓小人吃掉?
我不是聖人,不是賢人,只是還有一口飯吃的小商人,還明白一個道理:小人太多,多得當道,多得塞渠,多得一隻隻蹲在枝頭上學舌,多得一個個變成滿地亂滾的劣幣,這當口,宜退,宜讓。進一步,仍舊山長水遠,退一步,我依然有自己的一片晴空;而且,退和讓,也是一種修為,心情好,我會坐在崖邊納涼;心情不好,讓一讓,你小人腳下虛浮,當心小動作過多,一個不穩,反害自己摔成骨灰肉醬。山頭瘴氣重,小人太多,讀友知我護我,敢問一句:「不好玩,不玩如何?」 
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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認賊作師  3,439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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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會看人。一來眼花,看不清;二來,看石頭看累了,看人,就得過且過;三來,這才是最要命的,我總把人,先看成是好人。
「觀人於微」,智者說,留心細微末節,會知道一個人的底細;知道底細,提早防範,就省掉好多煩惱。
舉手投足,每一個細節,自然反映人物性情,寫小說,賢與不肖,是皮笑,還是肉笑,各有指定動作,亂了,就不好看;但現實,相人,算命,是一門學問,楊子東會「讀臉」,我可無暇旁及這門細活。
當然,要自保,總不能海納百川,一團穢氣臨門,你還視為知己,「大糞兄,為了你,我兩插刀,萬死不辭!」有這份慷慨,一鋪就玩殘自己。結交什麼人,不看細節,總不成也毫無繩墨,說到底,還得瞟一眼這個人埋什麼堆?認同什麼東西?推崇,或者攀附什麼樣的醜物?我有三山五嶽的死黨,卻也有良師和益友。要是有一個人,他認同的,全是偽君子,推崇的,純屬贗品和次貨;他走精面,燒冷灶,卻不管灶上那一鍋病雞,害盡蒼生,這個人,就不僅眼光有問題,恐怕,還無品和無行。
認賊作父,有時候,是悲劇,老豆落草為寇,你阻止不了,未必能狠心滅親;然而,認賊作師,把賊師捧入殿堂,奉為一門之宗,或者盤踞電視等媒體,恭請賊師大放賊言,這崇賊之徒,就是個孬種。
辨清孬種,遠離孬種和他的黨羽,不自欺,人,就活得踏實而莊重。
「你說的孬種,株連勾結,勢力,越來越大了;終有一日,壞的,會變好;假的,會變真。」顧慮,是該有的;但假大空,從古到今,哪一天少了?天下,就算沒有黑白,自己心中雪亮就好。
「你瞧你瞧,又是一隻狗肏的耗子,又是一個智障文人在欺世!」生氣?誰叫你有一雙慧眼?看透了人,那才真苦;人心隔肚皮,看不清,原來有看霧景的情致;看不透,原來有猜燈謎的快樂。 
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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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論小人  5,273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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罵小人,讀友紛賜電郵,頻呼:「痛快!」還說:「不怕惹太歲,就怕犯小人。」
對。太歲,是一塊木頭,可以用火燒;是一顆星,可以送個核彈去炸;小人,你燒他犯法,燒出來的煙,還臭而毒。
小人頭耷耷,臨難扮低調,狀若謙遜,但絕不仁厚;看以陰柔,實則陰濕而陰毒。
英雄造時勢;但小人,等契機,契哥和時機來了,他含笑吮趾,吮到一點權力的皮屑,就當那是令旗,讓你看他威風。
小人辦公,從來不公,他把次貨推為上品,把黨中賤物,尊為神人;就算老婆生了怪胎,怪胎終要淪為異形,他也會向飼主推薦:「此子可用!」小人對社會,對機構的存亡,絕不關心;他受人錢財,替人添災,還添亂。
大人,有大量;但小人,你就算無心操他,他就是一個個領了籌,對了號,含一腔腔的恨,視你為強暴他的仇人。小人做了經理,不讓你升主任;當了裁判,做上評審,你再好,他就是要礙你,擠開你,再去邀功,去告訴他的小人幫:「我當然要把他壓上一壓,把同聲同氣的,提上一提。」你聲譽日隆?有叫座力?對不起,一個會埋堆,能舐擅舔的小人,就足以擺佈你。
晃眼幾十年,小人,變了資深小人,老了,讓一夥新進小人包圍,怎麼長幼無序,同在爭一塊骨頭?那讓小人壓了的,抑了的,欸,怎麼總是闢蹊徑,開生面?得道多助,心正,從來有好報,剎那黑暗,從來不等於永恆。
公道,未必都在人心;然而,小人每誆一百個盲丙,總會遇上一個明白人;他抬舉的,押注的,因為全是廢品,物以類聚,聚來聚去,到頭來,只聚成一個虛妄集團,年復一年,自欺,也欺世。
對付小人與狗的唯一方法,就是他越攔路,你要走得越好。 
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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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做小人  7,500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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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,在聚會中,被問及同事之間,有了衝突矛盾,受到了打壓排擠,或種種大小不同形式的不公平待遇,會如何應付。
當時的回答惹起全場的異常反應,不知是好反應還是壞反應,總之是人聲轟然甚久。
回答是:「真對不起,這問題真的無法回答,因為幾十年來,雖然不斷工作,可是在人際關係中,都沒有『同事』這種關係,所有工作,都是獨力完成,所以,實在不知道同事之間的傾軋,該如何應付,沒有實際經驗,只能憑想像。想像不切實際,所以難以應對。」
很少人是沒有「同事」這種人際關係的。沒有這種關係,應該說是一項天大的幸運,因為看到的,聽到的同事關係,既複雜又詭異,別說身處其境要應付,就是聽聽看看,作為旁觀者,都冒出一身冷汗,其中涉及到人性的陰暗卑劣面之廣,有匪夷所思者,實在難以想像為什麼會有這種人,會做出這種事來。可是這種人偏又到處都是,這種事偏又隨時隨地在發生,甚至形成了一個專門名詞:「辦公室政治」。
玩弄辦公室政治的當然全是小人,不能要求大多數人是君子,在有些關口上,人人都有「小人」的一面,所能說的是:做小人,或行使小人行為,至少,所謀之利,略為大些,不要為了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利益而浪費了小人行為。更不要損人而不利己,甚至於損人損己,變成了笨小人,做小人,也做個聰明些的小人。
「聰明些的小人」這種說法很可笑,人要是夠聰明,其實斷斷不會做小人。因為小人行為,不能使自己得益,就算一時看來有數,也抵不上日後嚴重的損失,做君子很難,不做小人,比較容易,人人可行。
由「外行人」來說同事關係,很滑稽。但別做小人的規勸,倒是放諸四海而皆準的道理。 
倪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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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脹這恐龍  3,439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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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脹,很討厭。你坐一疊鈔票,以為每天用一張,夠用到一百歲。「一百歲不死,到時再領綜援好了。」算盤,打得響;可惜,城巿發脹,柴米油鹽,通通一起脹;這疊防老的鈔票,每天,就得用上兩張、三張……不旋踵,社會上,又多了一個窮愁潦倒的中年漢。
我有一些升值的石頭,有一些貶值的鈔票,算是和局。
一瓶花生油,在澳門,上星期賣澳元八十八,新聞說,今天變了一百二十八。糧油業,通脹厲害?還真小兒科。我去福州買石頭,半年前,賣十八萬的杜陵章,一晃眼,賣八十萬;這八十萬,還是人民幣。我掙的,是港元,折算了,今天買是九十萬,明天,是一百萬……誰叫血汗錢,跟美鈔掛?
港幣不斷貶值,貨品,不斷升值;一邊狂縮,一邊濫脹;恐龍越脹越大,用來捅恐龍的刀子,卻越縮越小;一根牙簽,怎麼能殺一頭巨獸?這石頭生意,越做,越不輕鬆。好在吾道不孤,吾怨,也不孤;更好在,壽山石在大陸價高,真缺錢了,捎幾塊回去,換了人民幣,更見用。
我不善理財,脆不理財,有錢亂花,見好就買,買田黃,買蜜蠟,買翡翠……到頭來,嘿,原來這叫做「分散投資」,可以抵銷通脹。房子,脹兩倍,我不賣;跌一倍,不賣;如今,又脹回來了,還是撂在海邊當書倉;書倉,不像錢會貶值,可以「抗擊」通脹。
石頭貴,就買零碎的;或者,拿質地好的存貨去改;以前,一萬塊買的材料,改得好,賣兩萬,還是比人家的天價「珍品」有競爭力。賣來賣去,為什麼總賣不完?奇怪吧?這就叫「購物狂」,我買得多,存得多;你賣光了,我還有,喜歡,還賣得便宜。到沒有了,我賣書;往後這幾年,我打算寫一部好看的大書,一個人,專心,而且誠心,佛祖會庇佑,讓他活得好。通脹,雖然是恐龍,你要是藏了幾張好刀,總能割牠幾塊肉,吃了飽肚。 
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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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 眸  5,939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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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回眸」是書名,第六本「狼心散文」要出了。內文,提到梅艷芳最後拍的廣告:她一身紅裳,奔向山門,有人說,那是替身,但長階上的回眸,是真的,「已經在告別了。」芳草,向濁流,向惡土告別。
「狼心專欄」寫久了,回眸,也真有點不忍,有點不堪。
《蘋果》創報,我編「名采」,自貶在這個左下角寫「編輯狂怪日誌」;用「編者話」墊人,不常見;但釜底添薪,總算把「名采」撩得火旺。火,會暗;花再紅,紅過十年,終歸有些憔悴;就算不憔悴,也總有人看不舒服。
沒讀報兩年,根本不理會框框的升沉。
訪客甲光臨,抱不平:「貶抑你,等於不尊重支持你的人。」
「以前,我就寫這個位,無所謂。」我解釋。人,地位高低,不是由人擺的;從前棲高樓,換了住地鋪,難道就窮了?
「居高的,難道,都寫得比你好?」訪客乙氣惱。「總得有人墊底。」我開導。
「你瞧!這副刊,像什麼話?」訪客丙,竟連報紙都捎來了。何必替人諉過?為自己撲粉?是不尊重,徹頭徹尾,不尊重!這是下首,是末座,作用是「叨陪」;陪,得看陪誰;陪下去,我還瞧得起自己?撂在報臀,不外要邀功,向權貴交心:「這匹狼,沒人扶了,乏人看了,擱一擱,就可以砍掉了。」不敢下手?窩囊。我替你做!
嘿,終點,也是起點,有意思。拖門大炮走這一圈,隔三差五,受薪轟人樹敵,要算,本來就不划算。「因為你,我們才買那幾天的報紙。」這話,聽心暖;聽了好多年,算是假的,還是愛聽。到底,我還在寫書,寫網頁,開店,要找我,還不容易?
謝謝黎智英先生關照;董橋先生自小提攜我,卻不是一句謝謝能盡的。 



鍾偉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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