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澤楷會否背「信」?2006-09-11 | |||
崔少明(香港) |
|
李澤楷會否背“信”?作者:崔少明字體: 【大 中 小】2010年9月13日 – 南風窗:
股權對等,未來不明
《信報》賣盤,讀者除了擔心失卻上述三大賣點,還另有掛念。知識界有些人覺得,回歸後,只有黎智英的《蘋果日報》和林山木的《信報》堅持初衷。但前者現已經以意識形態為依歸,《信報》堪稱唯一獨立的理性聲音。
讀者除了珍惜《信報》的價值,也因為買方的身份而擔憂。過去一年來,雖然據說有三四個買方有興趣,但認真在談的其實只有李澤楷。後者洋名Richard,是香港首富李嘉誠的次子,出道後主要經營媒體和電訊。社會上對他的成見來自二方面。一則李家的生意衣食住行無所不包,在港無人能望其項背,政府都要敬他三分。如果最有“信”譽的報紙也為其打邊鼓,連輿論都將被“壟斷”。
二則《信報》成交前夕,李澤楷出售名下“電訊盈科”(簡稱電盈或PCCW)的資產以套現。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二次買賣企業。第一次是將當時的“衛星電視”(StarTV)賣給傳媒大王默多克,賺了幾億美元。這次賣電盈雖然虧了,但當初他高價買入電訊資產時,股民看好他買賣衛視“點石成金”的本領,爭購電盈股票。不料股價轉眼間跌到一個零頭,至今未復原。股民恨透,認定李澤楷只是低買高賣以牟利的“財技”專家,無意經營實業。
若此,買《信報》很可能又是待價而沽的遊戲。萬一落入不智之人手裡,《信報》信譽固然毀於一旦,香港終將失去一個獨立的聲音。
《信報》三位創辦人林山木、駱友梅夫婦、以及曹志明和買方李澤楷都深明公眾的憂慮,8月8日宣布成交後,一再強調編採不變。李澤楷更聲稱,買《信報》不為錢,而是為了新聞自由,不會把報紙當作“私器”以宣傳家族生意。
綜合雙方公佈的交易條件,買方李澤楷與賣方的三位創辦人初期各佔50%股權;買方有意逐步增持股權,但賣方說要視乎合作的成效再談;買方會派財務和市務專家加入董事會,但不會涉及編務;駱友梅繼續擔任《信報》及《信報月刊》社長,編採方針不變;林行止和曹仁超的招牌專欄繼續寫;原有員工的僱傭條件不變。
雙方拒絕透露交易額,只強調“銀碼”(款額)從來不是談判的焦點。傳聞中有2.4億元和2.8億元兩種說法。但李澤楷買報紙的錢並非來自上市公司,而《信報》也沒有上市,有關交易不涉及公眾的錢。 4000萬元的出入與公眾無關。
交易條款很富心思,關鍵在於落實。首先,雙方股權對等,意見不同時如何取決?這是表面上的情形。林家可信私下正“鴨子划水”,逐步向目標推進。 《信報》在賣盤公佈前改動評論版就引人注目。 《林行止專欄》原本在版面上方,以“通欄”方式“君臨天下”,現在移到左側,“偏安一隅”,不若右上角的大塊專欄來得搶眼,感覺上篇幅也有所縮減。 《林行止專欄》也更多講非中華圈的事、讀經濟學書籍所得,似欲淡出本地。
總之,買賣雙方的企業文化不同,磨合時“火花”必定不少。既要有良好的願望,又要作最壞的打算。
既已公告天下,李澤楷在可見的將來相信不會觸動現有的《信報》,包括員工和作者。但由於他的財力,李澤楷入股反過來也引起了憧憬。
在林山木夫婦主持下,《信報》經營上最成功的是成本低。因此在長期蕭條中,《信報》幾乎沒有廣告仍然撐得住。但經營上靠壓低成本、只守不攻,在經濟蓬勃時,不利於搶市場。香港現正好景,《信報》有了李澤楷的財源後,會否轉守為攻?
文人辦報,時勢不再
香港文化界對《信報》賣盤感到特別哀傷,因為在查良鏞出售《明報》後,這是最後一份文人辦的報紙。其餘的報紙不是隸屬傳媒集團,就是隸屬綜合性財團,業務多元,並非專心辦報。前一種老闆把新聞出版純粹當作生意,後一種老闆更可能藉用報紙來宣傳其他的生意,所謂發揮“協作”功能。
“文人辦報”受敬重,因為我們相信讀書人有風骨,不會為了銷量和廣告而廢言。但商人辦報,只要有利可圖,內容說什麼分屬次要。
這種憂慮有理。但傳媒集團化正如經貿全球化,後果令人憂慮,卻是社會發展的大勢。只能防範其副作用,不可能把歷史拉回頭。文人辦報難以適應全球化、網絡化、影音化的大勢,不能提供切合年輕人需要的資訊,也就會把下一代奉送給網絡和影音。
首先,文人辦報通常是國難的產物,和平時代缺乏這種土壤。 20世紀上半葉,國家內憂外患。報人為了救國,選擇以筆代槍,不惜“拋頭顱,灑熱血”。 1949年後,由於內地“文革”等動盪,香港直到1980年代仍有這類報紙。 《明報》就扮演過這種角色。但隨著內地經濟飛躍,這種辦報的動力已消失。
次之,文人辦報也是高壓的產物。政府若箝制言論,則刺激了文人爭取自由的決心。但香港誰都可以辦報,由市場決定成敗。這也就決定了,辦報在香港作為商業行為的成分遠多於政治行為,商人辦報遠多過文人。
因此,文人辦報在香港從來不是主流。直至1980年代初,市場份額較大的報紙,無論是嚴肅的《星島》《華僑》,還是大眾化的《東方》《成報》,沒有一份是文人辦的。
香港很少文人辦報,另一個原因是回歸前,香港被視為“借來的地方”。由於市場開放、言論自由、法治良好,各方人馬都“借”這裡來講話、比拼。但正因此,香港有政治理念的報紙大都帶點外來背景,很少是本地人獨立經營的。就以文人辦報的典範《大公報》來說,在內地創辦了36年後,1938年來港出報,主要是藉用這裡的自由凝聚海外華人、支援內地抗戰。
同樣地,香港的《文匯報》本來是上海報紙,1938年創刊時,主要是宣傳抗日。戰後由於反對國共打內戰,1947年被國民黨政府迫令停刊。這才南下,以《香港文匯報》的名義,利用這裡的自由繼續發炮。 1949年後,香港的《文匯》和《大公》受內地領導,嚴格來說不再是文人辦報。
1949年代以後,香港最有名的文人報紙,相信是查良鏞時期的《明報》。但《明報》某種程度上是時勢造英雄。 1959年創報時,主要是查良鏞以筆名金庸在《商報》上發表的武俠小說風靡全港,於是自立門戶。但金庸的獨家連載一紙風行,奠定了《明報》的基礎。接著碰上“文革”,查良鏞執筆的社論切中香港人的心態,《明報》才成為當時最有影響力的報紙。
查良鏞在六七十年代執筆的社論,有識之士必讀,而《明報》至今以文教見長。但創辦時並非為了讜言高論,相信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大的影響。
但不幸的是,查良鏞的子女無意繼承報業。找人接棒時,相人不慎,不但錢財蒙受損失,《明報》的信譽也至今未能複原。查良鏞“晚節不保”,堪為《信報》前車之鑑。
而此前香港的17份本地中英文報紙,只有《信報》和免費派發的《am730》是老闆獨資經營的“個體戶”,其餘15份股權雖然控制在家族手裡,但都隸屬傳媒集團、綜合財團或內地。集團化之下,獨立辦報更難。
隨著經濟發展、資本集中,報紙與財團的經濟規模日益懸殊。香港最值錢的報業集團東方、蘋果、南華早報也不超過20億,但年營業額過百億的財團多的是,內地國企更有上千億的。除了壹傳媒意識形態強、明報企業有文化使命,不會出售外,其他報紙只要財團有意,相信都“有得談”。但由於辦報通常虧本,加上有政治風險,財團除非覺得對其地位和形像有所值,才願意考慮。這種財團自然不多。
香港報業的展望
香港時政記者普遍相信,香港的媒體,特別是報紙,大都“溫馴轉型”。的確,現在的香港報紙不像前幾年,以將政府的軍為樂,甚至願意報導正面發展。但長遠來說,相對於政治,市場的挑戰,特別是讀者加速向網絡流失、青少年對傳統價值的顛覆,遠較嚴峻。
報紙讀者向網絡流失的問題早已存在,但博客風靡全球後,形勢才急轉直下。以往年輕人縱使不看報“紙”,也會拜訪其網頁。現在往往只上博客。彼此間議論,但可能大都沒有看過當天的傳統媒體,偶爾才有人引用報紙電視的一言半語。但有否錯引、以訛傳訛,誰也不在乎。博客成為新的言論王國,議題、論點和思維獨立於傳統媒體之外。這種趨勢若持續,網絡有一天會成為主要的資訊和輿論來源。
香港由於人口密集,報紙利用科技一向比較落後,加上成本的考慮,至今沒有在網上開展與讀者的實時討論。最近《蘋果》每天選刊博客網站的內容,但目的只是好玩、吸引讀者,並非反映博客具實質的議題。李澤楷熟悉電訊,或者可以使《信報》在這方面做點示範。
對報紙另一項重大的衝擊是青少年對傳統價值的顛覆。這在網絡普及前就已浮現。專長青少年問題的日本學者千石保1991年為此寫了《“認真”的崩潰》一書。從書名即可知,在富裕中成長的一代拒絕嚴肅地對待生活,但求即時的快樂,對事物不願思考,不求甚解。上述一書出版後這15年,“玩世不恭”已成為全球富裕社會的普遍現象。香港自不例外。內地進入小康後,相信也會跟進。
青少年進入社會後,雖然會變得比較“成熟”,但成長期拒絕認真的經驗會融入他們的處世方式。嚴肅地對待事物是新聞和言論的基礎。但如果媒體大聲疾呼,新一代覺得大驚小怪,認為人生沒有那麼大不了的事,也就是遠離傳統的媒體。
此將逼使新聞作業由選題、定調、用詞到是非判斷都作出相應的調整。近年流行用輕鬆甚至搞笑的形式講嚴肅話題,就是其中一種嘗試。
過去這20年,隨著電腦普及,技術突飛猛進,資訊渠道由紙張過渡到網絡、由文字過渡到影像。價值永恆,但表達常青,相信今後仍然如是。香港報業自不例外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