話,說在前頭
《狼八式:寫作與思考》
用普通話教學,很難?
用普通話寫作,很難?
讀好這本書,就不難了。
你,飽受「港式中文」荼毒,
這是解毒的最後機會了。
十年前,寫過一本《狼的八種表情》;這回改寫,重編,內容豐富了,但書名,省為《狼八式》。
狼,不愛遊花園,專門咬要害,《狼八式》,簡單說,就是「專咬要害的八種方式」。
副題:「寫作與思考」,因為寫作,不能脫離思考;講「寫作方法」,得旁及「思考方法」。
(《狼八式》已由「皇冠」出版,出版社和作者擁有全部版權;網上版本跟書籍內容稍有不同,只供讀者個人網上閱讀,請勿移作商業用途,或以任何形式大量散佈,以免觸犯刑法。)
話,說在前頭
十年前,我寫過一本《狼的八種表情》,「壹出版」印的,賣了幾百本,出版社就「解散」了;十年後,一個男孩,靦腆地,拿這本舊書到「石頭店」來索簽名,「我想再買一本。」畢竟,他把簽名本轉送女朋友,自己就沒有了。
有點感動。世上,原來還有看重寫作,看重思考,看重女色的人,需要這本書。
決定改寫,重編,內容豐富了,但書名,省為《狼八式》。
狼,不愛遊花園,專門咬要害,「狼八式」,簡單說,就是「專咬要害的八種方式」。
副題:「寫作與思考」,因為寫作,不能脫離思考;講「寫作方法」,自然得旁及「思考方法」。
為說明問題,書中徵引了無數病例;提供者,都是備受推崇的「嚴肅作家」;然而,為免有人「因病而名」,這回亮相,我酌情替他們訂製了遮羞布,不管病大病小,皆隱去名號,一律尊為「病文家」。
病例,千奇百怪,常人難以向壁杜撰;對提供者,能不心存敬意?為方便評比,對其中表率,兩位病中佼佼,我還追奉為「濃總」與「章郎」,「總」和「郎」,顯而易見,是敬稱。
當年寫書,偏重實用,行文莊重;再編,會更實用,更莊重,凡遇粗鄙,或惹笑情節,馬上根除,確保大家閱畢,垂頭喪氣。
舊作分為「心法」、「技法」和「行動」三篇;「行動篇」過時,在這部《狼八式》已經刪去。
「心法篇」改為「心術篇」;「心術」,主要講的,是如何辨偽;辨偽,包括辨錯,辨假,辨粗疏,辨欺詐;能不為所惑,才易入正大之門,這是寫作的基礎;有了基礎,講「技法」就容易。
「心法」易名為「心術」,因為我相信:心術不正,其文必歪,其書必壞。
創作上的心術不正,就是:以欺詐為創新。譬如說,跛足,本來是不幸;但一個「文學瘸子」,把「與別不同」的腳印,稱為創新,就是欺詐;一個文評家,把這些腳印,推崇為創新,是更不可饒恕的欺詐。
「技法篇」分為「八式」:一、敘述;二、故事;三、觀點;四、結構;五、場面;六、比喻;七、具體;八、語調。
「狼八式」順序施展,幾乎就是寫作一篇小說的過程;當然,次序,不是固定的,好比金庸《笑傲江湖》裡的「獨孤九劍」,可以一劍卻敵,也可以九招連使,但求妖道懾於氣勁,人人自危。
「附錄」廣納我寫過的、跟寫作和出版有關的文字;此外,是「名家病文」,以及方便讀者學習語文的材料;這部分,算是「心術篇」和「技法篇」的補遺。
《狼八式》跟舊作明顯不同之處,是羅列了好多「範例」,披露「八式」的使用方法和效果;當然,這些「範例」,一概來自我出版過的小說;而且,以二零零
七年寫成的《花渡》為主。我本來打算擷取《紅樓夢》和《百年孤寂》等小說片段,闡釋曹雪芹和馬奎斯如何深受這「八式」影響,奠下堅實基礎,終於出人頭地,
可惜,總嫌牽強,毫無說服力;事實上,除了挪用自己的筆墨,我根本賒借無門,難得旁證。
自吹自擂,最講究內勁,別忘了,這也是要通過苦練,才見功夫的。
概論
一個女人從陰溝裡爬出來
經常聽到有人誇讚:「阿甲的文筆很好。」
或者批評:「阿乙的文筆,就比阿丙好。」
我不識趣,愛追問:「好在哪裡?」
結果,這些「文字伯樂」不是打個哈哈,改談天氣,就是瞪著眼,給自己的怒火燒成一堆灰。
自取其辱。
好比十個武林高手跳上擂台,竄高伏低,左搖右擺;有精於拳術,有擅長腿功;有偏重陽剛,有傾向陰柔;有棉裡藏針,陰陽互濟。十個高手,演完十種祖傳套路,我問你:「哪一個打得好?」
當然,你可以隨便一指:「這個筋肉人最好。」
但面對「好在哪裡」的追詰,誠實的你,相信會這樣回答:「我又不會武功,怎麼知道?」
對,你不曾習武,沒實戰經驗,不會評斷,應該的;然而,你不懂文學,對舞文弄墨,也從沒研究,怎麼一張口,就褒這個文筆好,貶那個文筆不好呢?
武術,門派不同,拳理各異,要分高下,可以互毆;評斷文筆優劣,難道也要作家削尖筆頭,我插插你,你捅捅我,看誰先歸西?
主持文學講座,心煩,不想講,請一個來聽講的,解下豆青地泥金牡丹圖案真絲領巾,往椅背上一搭,「請大家用最少,最精確的文字,把這條領巾『呈現』出來。」
「簡直是虐待!」人人叫苦不迭。
文學,離不開寫情和狀物。
「寫情」之前,假設有一個女人從陰溝裡爬出來,我們第一眼看到的,是這條領巾,這時候,就得開始「狀物」。
「連第一場第一個人物的第一件東西,都寫不好,還怎麼寫下去?」
死寂之後,大家變得謙虛;而且,明白了很重要的一件事:文筆,原來是要學習的。
學習,就得講方法。
人都有「心」,文都有「法」
童話裡,小白貓問大花貓:「媽媽,我的毛毛沒顏色,你卻花花綠綠的,你真是我媽媽嗎?」這時候,大花貓就會說:「是不是你媽媽,我自己都不知道,你就用『心』去感受,用『心』去判斷吧。」
寺院裡,小和尚問老和尚:「大師,外頭有一鳳樓、桑拿浴室、舞廳、夜總會……這些東西,在我眼前轉來轉去,我又沒有錢,該怎麼辦呢?」老和尚就會說:「一鳳樓沒有動,桑拿浴室沒有動,舞廳也沒有動,是你的『心』在動。」
電影和文學作品裡,人物這樣「心」來「心」去,除了因為偷懶,省時,勉強可以說,那是故意不點破,為劇情留一點「想像的空間」。
事實上,這個「心」,不見得全不可解,大意只是:「內在的本質上的東西」。
不過,解釋一門學科如何掌握,一種技能怎樣使用,「導師」遇上詰問,就回答:「你得用『心』去寫。」或者「用『心』去演」、「用『心』去畫」等等,然後,沒了下文,這卻是荒謬的,不負責任的。
這時候,你不妨追問:「用『心』去寫,跟用『B』去寫,有什麼分別?」或者:「用『一顆心』去演,跟用『一陣風』去演,用『一隻蟹』去演,有沒有不同?」
有一個叫比干的人,他說:「心者,一身之王,隱於肺內,坐六業兩耳之中;百惡無侵,一侵即死。心正,手足正;心不正,則手足不正。心,乃萬物之靈苗,四象變化之根本。吾心有傷,豈有生路?」
話,說完了,這比干發晦氣,解帶現軀,一劍插入臍中,摘出心來給紂王看。心摘了,面如金紙。百官迎上來,他不理,匆匆過了九龍橋,出午門,上馬往北門去了。
走馬如飛,跑出七里之遙,才見路旁有一個婦人,手提筐籃,叫賣無心菜。
比干聽到,勒馬問她:「怎麼是無心菜?」
「民婦賣的,是無心菜。」
「人若無心如何?」比干問。
「人若無心即死。」婦人回答。
比干大叫一聲,撞下馬來,一腔熱血濺塵埃。
人若無心即死,活人都有心。
如果「心」,等於「心臟」,能寫能演的,自然都有「心臟」,不必多說;如果用「心」去寫,也等於用「內在的本質上的東西」去寫,那也好辦,既然是自己「內在的本質上的東西」,你大可以回家自修,不必再聽那個「心靈導師」胡謅了。
人越缺乏思辯能力,「心」這個「百搭名詞」,就越容易被濫用,越顯得莫測高深。
我只跟有「心」人講「法」。
文字海洋裡的一尾魚
文學體裁,通常指詩、散文、小說、戲劇這四種「模式」。
一、詩歌:「文學體裁的一種,通過有節奏、韻律的語言反映生活、抒發情感。」
二、散文:「指不講究韻律的文章(區別於韻文)……包括雜文、隨筆、特寫等。」
三、小說:「一種敘事性的文學體裁,通過人物的塑造和情節、環境的描述來概括地表現社會生活的矛盾;一般分為長篇小說、中篇小說和短篇小說。」
四、戲劇:「通過演員表演故事來反映社會生活中的各種衝突的藝術。是以表演藝術為中心的文學、音樂、舞蹈等藝術的綜合。分為話劇、戲曲、歌劇、舞劇等,按作品類型又可以分為悲劇、喜劇、正劇等。」
這些「定義」,都是從《現代漢語詞典》抄下來的;要在課堂上「應酬」老師,請背熟了備用。
我寫過這四種「模式」的東西;寫之前,坦白說,是沒先去查詞典的。
要把東西「分類」,定義,才有意義。
我寧願說得「詩意」一點:寫作,就像在文字的海洋裡游泳。
寫詩,是游蝶泳。蝶式,看起來很美,但游長途,易累;一旦力弱,上氣不接下氣,前文不對後理,節拍大亂,形神俱散,就會淪為求救時的「長嘶」;泳術不精,一入水,就扮蝴蝶的,陳言,翻湧如濁浪,結果不是化為泥鰍,就是變了「浮屍」。
散文,是蛙式。蛙式易學易用,可長可短;最大眾化,卻也最難游得好看。
戲劇,只能說,是背泳。泳者身在水中,心在雲外,雖然背靠文字的海洋,著眼點,卻是聚光燈照亮的天空;劇作家關心的,往往不是泳姿本身,而是這一連串動作,能不能搬到舞台上。
小說,最像以自由泳為主的「混合式」,可以說,是一種用散文筆調撰寫的、富有戲劇性、能包容詩情的文體。
「混合式」要游得好,基本要求是:蝶泳、蛙泳、背泳、自由泳,都游得好。
這不是一本教人各種「泳式」的書。
因為,如果你要在文字的海洋裡暢泳,最好還是變成一條魚;魚,從來不會考慮用什麼「泳式」游泳。
文字都有聲,有情,有義。
寫作,只要熟知文字的特性,就會像魚熟知水性一樣,要怎樣游,就怎樣游;愛游到哪裡,就游到哪裡。
我一直在思考變成魚的方法。
這就是我將「思考」記錄下來的方法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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