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5月3日 星期日

倪匡:被一陣風改變的人生(來源:新京報)




 



倪匡:被一陣風改變的人生



時間:2008-07-09
14:18
   來源:新京報





 一生創作小說三百余本,編劇六百部,自稱“自有人類以來,漢字寫得最多的人”





 直到現在,倪匡性情不改,交友之道依然是“聊得來的多聊,談不來的不聊。” 本報記者
陳遠





 ◎關於倪匡





 倪匡,原籍浙江鎮海,1935年出生於上海,1957年到香港。武俠小說以《六指琴魔》爲代表,想象奇特;也曾在金庸出國期間代金庸寫《天龍八部》連載(這一部分後來金庸改寫時刪去了)。









 最多産、多樣化的作家

倪匡是最多産、多樣化的作家,他自稱“自有人類以來,漢字寫得最多的人”。倪匡也是最有職業道德的專業作家,他從不拖稿、欠稿。但稿費、版稅奇高,並有兩大原則:請先付錢;貨出不改。





 1957年由內地來港後,寫了三十年,一個星期寫足七天,每天寫數萬字。江湖中人更戲稱他爲“袋裝書大帝”。出版界流傳一個笑話:即使倪匡寫的是無字天書,也會迅速售清。頂多下次購買倪匡作品時,看清楚是不是無字天書續集罷了!在香港,純以寫稿而致“富”的作家甚少,倪匡是其中之一。





 寫作動機





 倪匡的寫作動機,一、謀生;二、興趣;三、沒有別的本事(但後來又發現自己是個很稱職的演員)。寫作收入,稿費加版稅,一年超過二百萬港幣。





 華東人民革大 命運的契機





 我到華東人民革大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,那一年(1951年)我16歲都不到,讀高中,有一次蹺課在馬路上亂逛,走過外百渡橋的時候,剛好有一陣風吹來,把牆上布告的一角吹了起來,遮住了另外一角,看不到布告的內容了。如果沒有風吹著,我根本不會看那個布告,誰管他什麽內容呢,可是風偏偏把布告吹了起來,我偏偏又有好奇心,就走上去把布告揭開來看。一看,華東人民革命大學在招生,最後一天,招生處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。反正也沒事,就走過去看看。結果就報了名。當時要求報名的人要年滿17歲,可是也沒有人管你,他們問我念到哪里,我說初中畢業,他們說好,那你來吧。就這樣,我被送到蘇州去受訓三個月,三個月之後就分配工作了。





 還沒有畢業,就去參加了抓反革命。當時我們是跟著公安部出去走走,看看門而已。我記得一個晚上在蘇州就抓了很多人。我們很迷惑:怎麽那麽多的反革命?後來瞭解到,鎮壓反革命的活動先是在上海展開,很多人從上海跑到了蘇州。這是1951年第一次鎮壓反革命的時候。後來槍斃反革命,我們跑去看,小孩子看到那種場面,回來吃不下飯。





 接下來就是土改鬥地主,鬥爭地主的時候,說我同情地主。怎麽回事呢?當時讓我寫一個布告,公示判處死刑,寫判處死刑理由的時候我問寫什麽,領導告訴我寫地主。我說地主不構成死刑理由。領導說:讓你寫你就寫,囉嗦什麽!後來我寫的第一個關於衛斯理的小說,就把這段經歷寫了進去。





 內蒙古歲月 不屈的靈魂





 在革大受訓完後,還有另外一段故事,才去了內蒙古。





 在內蒙古,因爲大雪阻路,煤運不進去,天寒地凍,很多人都凍死了。我拆了一個搖搖欲墜的木橋當柴火,我想河水已經凍到底了,要化凍至少也要到六月,那時我砍一些樹再搭好就是了。我以爲我在挽救同志生命,結果被冠上了“破壞交通”的罪名,“破壞交通”是現行反革命,很大的罪。我被關在一間周圍沒有人煙的小房子裏,門也是透風的,裏面只有一個炕,每天晚上,狼就圍著小房子,嗷嗷地叫,狼叫聲真是可怕。這小房子以前不知道做什麽的,我壘了爐竈。當然沒有煤,要自己收集乾草,不然零下三十度的嚴寒,要死掉的。他們每兩個星期給我送一次吃的,第一次給我送來一塊很大的“花崗石”,我問:“這是什麽?”送東西的人答:“豆腐。”好傢夥,豆腐要拿斧頭砍著吃。幸好那時候年輕。





 我是騎馬離開我所在的單位的,當時我的單位要組織一個法庭審判我,所以我要逃走。一個朋友給我偷了一匹馬,朋友告訴我:騎著馬一直往北走。我說,往北走不是蒙古遊牧部落嗎?朋友說:就是要去遊牧部落呀,他們一定會收留你的。到了那裏,你學蒙古話,過兩年,改個蒙古名字,你就變成蒙古人了,娶個蒙古姑娘更好。那時候你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出來,不會再有人管你。我就騎著馬一直往北走,當時是五月中旬的樣子,擡起頭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北斗星,就像現在這個時候。從九點鍾走到十一點鍾,忽然天陰了,下了一場大雪,東南西北再也無法分辨,只好隨著馬亂走。大概走了幾十裏路,天快亮的時候,走到了一個小火車站,正好有一輛火車開來,我也不知道火車是朝南還是朝北,就上去了。沒有目的地,只想趕快離開就好了。





 上了火車,沒有地方可去。一想,大哥在鞍山,不如到鞍山好了。到了鞍山,在那裏報了一個臨時戶口,我在鞍鋼做了兩個月的小工。每個月的工資也不低,有四十多塊人民幣。那時候舊幣已經改成新幣,是第一套新人民幣。





 身邊有了一點錢,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,就想到上海看看再說。因爲父母在1950年就到了香港,所以在那時就已經想到了最終目的地是要到香港來。





 初到香港 文壇露崢嶸





 初到香港的時候,什麽活都幹過。我喜歡看書,那時我跟身邊的人說香港報紙上的那些小說我也會寫,他們都不相信。結果我花了一個下午,寫了一篇一萬字的小說,投稿到《工商日報》。我是七月份到的香港,九月份寫的那篇小說,十月份發表出來。文章登出來,通知我去拿稿費,我以爲只有十塊八塊的,結果給了我九十塊錢。報館的人跟我講:“你的文章有一萬字,但是我們刪改了一些,剩下九千字,一千字十塊錢,滿意不滿意?”我當然滿意極了,問他們這樣的文章還要不要,他們說需要,讓我繼續寫。我才覺得原來寫東西也可以作爲謀生的手段。寫一篇那樣的文章,太容易了!





 後來我就到處去投稿,從我第一次投稿到現在爲止,沒有被人家退過稿。





 寫到後來,有家報館的社長找到我,他說:你不如來我們報館幫忙好了。”我說:“好啊。我反正沒有事情做。”那時候的報館很簡單,總共五六個人,一個社長,一個採訪部主任,旁邊就是字房。我問社長:“我做什麽?”他說:“什麽都幹,叫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好了。”比如說採訪部主任要一杯咖啡,我就跑下去給他買;字房裏說副刊少三百字的影評,我馬上就要寫三百字的影評,儘管電影連看過都沒有看過;甚至社長出去應酬,要六百字的社論,我也要馬上寫六百字的社論。報館一個月給我一百一十塊錢,可以生活了。那時候字房的工人生活很苦,每個月要靠借高利貸生活。我看不過眼,當時我半個月發一次薪水,55塊錢。我就跟字房工人說:“你們真是要借的話,向我借好了,我不要你們的利息,甚至也可以不要你們還。”我離開香港十幾年,前年回來,走在大街上有人看見我了就擁抱,一報名字才記得是當時報館字房的工人。





 當時臺灣有個很出名的作家,叫司馬翎,在我任職的那家報館,連載武俠小說,寫著寫著,稿子不來了。我就跟社長說:“這種小說,老實講我寫出來比他好。”社長不相信,我就說:“先續下去再說,因爲他的稿子可能會來的。”續了兩個星期,不僅沒有人看出來,而且讀者的反應好得不得了。後來司馬翎來了,還大發脾氣:“誰敢續我的小說?”我說:“誰敢啊我敢。”司馬翎和我同年,那年他二十來歲,他看了我續的內容,笑著跟我說:“續得很不錯。”我說:“豈止很不錯,簡直是寫得比你好!”司馬翎氣得要死。





 後來他不寫了,社長說乾脆你開一篇新的好了。我就開始寫,三塊錢一千字,一天兩千字。簡直太好了!你想想那是多麽容易的事,半個小時都不用!





 巔峰 與金庸過招,爲張徹編劇



 



金庸



 




黃霑



 




在香港,倪匡和金庸、黃霑、蔡瀾(圖)並稱香港四大才子。





 這篇小說發出來之後,一個月內有四家報館找到我,要我給他們寫武俠小說。金庸差不多就是在這一年的年底找到我,讓我給《明報》寫。他給我十塊錢一千字,每天寫兩千一百字。到了月底,我拿到六百三十塊錢的稿費,這是我第一次拿到一張五百塊面額的鈔票。我和老婆拿著那張大鈔笑了半天,商量著怎麽辦。我老婆要把它存起來,可是我卻想把它花掉。當時在香港,我和我老婆兩個人去飯店,五塊錢,可以要三個菜一個湯,白飯可以隨便吃;去看電影,一張票一塊半,我們兩個人只要三塊錢。





 有一次我在《明報》上與金庸論戰。那時候《明報》已經接近創刊兩周年了。有人開玩笑說:“你這樣和金庸對著幹,小心他不讓你寫稿呀。”我想那有什麽關係,反正有大把報紙讓我寫稿。在《明報》兩周年的時候,我去參加,查太太在宴會上大聲問:“倪匡來了沒有?他這樣罵我們,還敢來嗎?”我笑嘻嘻地說:“早就來了,就在你後面。”查太太大笑,這個鏡頭我記得太清楚了。那時我在《明報》上寫的是《南明潛龍傳》。





 和金庸的交往,我覺得是君子之交,我們之間永遠是他來找我,這麽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去找過他。因爲我覺得他是大人物,那麽忙,又有錢。他有學問,我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。他現在返老還童,我回香港之前,他打電話給我:“你搬回來住?太好了,你搬回來我就不去英國念書。”結果我真搬回來了,他還是去英國念了博士。我問他:“你怎麽又到英國去啦?”他說:“我有說過嗎?”





 你說“屢爲張徹編劇本,曾爲金庸續小說”那個對子?很好玩啊,是不是?張徹的劇本差不多都是我寫的。和張徹的交往太早了,那時他三十來歲,穿一個花襯衫,頭髮吹成卷的,個子又高,真是神氣!張徹是個非常出色的文人,書法、作曲什麽都能幹。那時候他在另外一個報紙上寫影評,我在《真報》客串寫影評。我寫影評你知道,有時候根據一張海報就開始寫了。張徹是真正懂電影的人,看到我寫的影評,看不過眼,就在報紙上寫文章罵我,說我沒有題材寫東西,沒有看過電影就亂寫。我就跟他論戰:“你這位先生真有趣,不是評電影,是評影評,不是影評家,是評影評家。”後來董千里看到了,說:“張徹我認識的,找他出來喝咖啡。”一見面,就很投機,成了很好的朋友。





 後來他做了導演,找我寫劇本,我說我不會寫劇本。他說:“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形式叫電影文學劇本?”我說:“知道,我很喜歡看。”他說你照那樣寫。所以我給張徹寫的劇本都是文學劇本,你看我的劇本就像看一篇小說一樣,從頭到尾沒有電影術語,直到現在我也不會寫那種劇本。





 當時有個導演,以爲所有寫劇本的人都想做導演,在我寫劇本很出名之後了,找到我問我想不想做導演。那位導演下午五點鍾到我家,一直講到半夜一點。他撐不住了,說:“我餓了。”我說:“你還沒有吃晚飯?我陪你去吃宵夜。”吃完宵夜,他又問我:“怎麽樣?有沒有興趣?我馬上給你安排?”我說:“沒興趣。”氣得他大罵:“你爲什麽沒興趣?”我說了一句話,讓他三個月沒有理我:“我自認上輩子沒有做過什麽壞事情,這輩子何至於淪落到要做導演?”因爲我知道那時候一定不能敷衍他說:“讓我考慮考慮。”否則的話他三天兩頭地來,豈不煩死了。所以一定要嚴詞拒絕他。



時間:2008-07-09
14:18
   來源:新京報





 摯友 古龍的葬禮





 1967年,我去臺灣,第一次認識古龍。先是幫一份武俠雜誌向他約稿,一見如故。(和古龍見面一定要喝酒吧?)喝酒喝酒。(你和古龍酒量誰大?)古龍的大。古龍喝酒不是喝,是張開喉嚨往裏倒,直接倒進胃裏。很奇怪,他這樣喝應該辨不出酒的好壞。但是他能,有一次我試探他,把壞酒放到好酒的瓶子裏給他喝,他馬上就知道酒不好:“這樣的酒我不喝,我要喝好的。”我說:“你喝酒都不經過喉嚨的,怎麽分辨酒的好壞?”他說:“用嘴巴也可以感覺到。”





 1967年見面之後,很長時間我們沒有見面。直到1980年之後我才經常到臺灣去,見面才多一些。他經常罵我重色輕友,因爲我不是很肯爲朋友到臺灣去,反倒是爲女人去多一點。他因爲逃避兵役,不能出國,也不能離開臺灣。





 古龍去世之後,一幫狐朋狗友也不管他,只有我和另外一個朋友合辦古龍的葬禮,說好一人一半。結果我到了臺灣,那個朋友不見了,我一個人哪有那麽多錢?這時候邵氏公司的經理邵太太說:“只要你們不胡鬧,古龍葬禮所有的費用邵氏來出。”這簡直是及時雨,我說:“你真是偉大,否則的話我頭都大了,不知道怎麽辦才好。”邵太太又叮囑:“你們不要胡鬧。”我說:“我明白。”否則的話48XO我哪里買得起。所以很多人說邵太太不好,我從來不說。





 葬禮舉行的時候,把酒放在古龍身邊,有人說:“酒這樣放的話,你們又這麽招搖,報紙上登出來之後,古龍死了也不得安寧,肯定有人要偷酒的。”我說:“那怎麽辦?”那人說每瓶喝一半再放下,這樣就不會有人偷了。





 守在棺材旁邊的人開始打開酒來喝。喝著喝著,前面禮堂的人們聽到後面有酒喝,也跑過來,大概48瓶酒都打開了。喝了一半就放下,喝了一半就放下。我喝著喝著,悲從中來,對著躺在棺材裏的古龍說:古龍,你也來喝一點。”酒還沒有倒進古龍嘴裏,他嘴裏噴出兩公分的血柱。當時在場的有很多朋友,有三毛,他們見了,趕忙拿紙去堵住古龍的嘴巴。我那時候已經喝得差不多了:“小古龍,豈有此理,原來你沒有死,你裝死來嚇我們。”我就要上前去把古龍扶起來。兩條大漢走上來扭住了我的胳膊,扭得好疼。我罵他們:“你們幹什麽?”他們說:“這種情況下你不能碰的,屍體碰到陽氣會屍變的。”然後他們就急急忙忙加上了棺蓋。





 三毛拿了一大捧帶有古龍的血的紙,問我:怎麽辦?”我說:“我要我要。”結果帶回香港,我老婆嚇得要死,給扔掉了。前兩年古龍的兒子打官司要做親子鑒定,給我打電話,說:“匡叔,聽說你收藏著我爸爸的血迹。”我哪里還找得到?





 歸隱 我是個極個人化的人





 風流事?那當然相當多,年輕的時候我在這方面很出名的。因爲這個,曾經和太太鬧得非常不愉快。我移民到美國主要是因爲這個原因。那一段時間,我們非常不愉快,我跟她說:“我知道大概是因爲我在外面花天酒地。”她說:“是啊。我們剛結婚的時候,窮得要死,但是兩個人在一起,多愉快!”我說:“你要兩個人生活的話那太容易了,我們移民到美國去,到那裏沒有人認識你,誰來理你?”她說:“你肯去嗎?”我說:“那有什麽不可以?”





 我們就移民去了美國。對外宣稱是爲了躲避酒氣,其實我哪里怕什麽酒氣!





 到了美國,我種花養魚,自得其樂。十四年沒有回過一次香港。黃霑知道我去美國的原因是什麽,他說:“真是好笑,倪匡到了美國,不知道有多自在,倒是倪太,悶得要死。”你知道她十四年回來多少次?四五十次!





 回到香港其實也是爲了她,可是她不肯承認。在我七十歲之後,她突然打定了主意,不肯一個人回香港來了,說我一個人不能在美國生活,要陪著我。你知道,女人最有主意,隨便你怎麽說都改不過來。她十個月沒有回來,結果悶得整個人像脫相了一樣。我說:“你一個人回去好了。”但是她不放心我一個人。我沒有辦法:“你一個人不肯回去,我陪你回去好了。”她問我:“你肯回去?”





 “那有什麽不肯?我當然可以回去。”





 就這樣我們又回到了香港,就在三年前,2005年。回來的時候,我以爲一個老頭子回來,已經沒有什麽新聞價值,沒想到一出機場就讓記者包圍了,閃光燈亂閃。第二天,各大報紙的頭條都是:七十歲倪匡回來了!標題處理得那麽大。





 回來之後,有些記者一直跟著我,就是通常人們說的那些狗仔。我到哪里跟到哪里。我問他們:“是不是你們一定要跟?”他們以爲我要罵他們:“對不起,匡叔,我們也是有任務的。”我說:“太好了,你們誰的車子漂亮,我坐你們的車子。”我從來不怕記者拍照,我不明白電影界的那些人爲什麽那麽怕被記者拍照,要是怕拍照的話,怎麽會躲不開嘛。





 他們不但跟我,還跟我太太,但是他們不敢問我太太,覺得我隨和,就都來問我。比如說看到我太太去藥房,就跑來問我:“你太太去藥房啦?”我說:“是啊。”





 “去買什麽?”





 “避孕藥!”哈哈哈哈。見怪不怪,其怪自敗。你越躲躲閃閃,他們才會越跟著你。





 我從美國回來兩年多了,不斷有人請吃飯。朋友對我真是好得不得了,每個月三十天,至少有二十天是赴約和新老朋友吃飯。





 我這個人,是很個人化的一個人,對於我來說,最適宜的工作就是寫作,完全是個人的,不必聽任何人的意見。我在香港不聞不問,一混就是幾十年,寫作是我惟一的謀生方式,稿費越來越高。提高稿費的辦法也很簡單,最多的時候同時要寫十二個武俠小說,在牆上拉一個繩子,拿小夾子把每個要寫的小說夾在繩子上。今天該寫這個了,就把這個摘下來,一口氣寫上 12天的,明天該寫那個,就把那個摘下來寫上12天的。每次寫大概不到兩萬字的樣子。我那麽多武俠小說,自己從來不收,很多人來找我談出版我的書,我說那要你們自己去找。





 記者手記





 在香港,見到倪匡,是最讓我高興的事情。從中學時代,就四處搜羅倪匡的書,徹夜地讀。當時有個朋友,和我一樣,是倪匡迷,搜羅的倪匡的書奇多,卻捨不得借給我,我就天天跟在他後面,讓他給我講。那時候,不但看了很多倪匡的書,還搜集了很多關於倪匡的傳奇。其中包括江湖上傳聞甚廣的倪匡千里走單騎到香港的故事,後來,我成了這個傳奇的傳播者,跟無數人講過。





 見到倪匡,第一句話就是:江湖上關於你的傳聞甚廣。他哈哈大笑:都是胡扯。沒有一件是真的!倪匡的笑,乾脆利落,總是哈哈哈哈連笑四聲,像是武俠小說中的人物。





 “包括你連夜騎馬到香港?”





 “當然,騎馬到香港,那馬豈不是要累死?哈哈哈哈!”“這是我聽到的關於我的傳聞最離譜的,哈哈哈哈!”





 然後,聽他講故事,比他的小說絲毫也不遜色,我聽得入神,都忘記了發問。





 之前聯繫他,他推辭,理由和他當初見蔡瀾的理由一樣:“我這個人脾氣很古怪,談不攏不歡而散的時候多。”我說:“我已經和蔡瀾約好了後天見面的。”





 “那你就來。”乾脆利落。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,在樓下轉了幾圈,想早一點見到他,就去敲門,開門的是倪太,倪匡還在睡覺。





 “打擾你休息了?”





 “是啊,你爲什麽不在樓下等半個小時再上來?”我忐忑不安,心想壞菜了,“哈哈哈哈,沒關係,早來就早來,你都沒想到送一本你的書給我?”倪匡是化解尷尬的高手。





 這次輪到我大吃一驚:“你知道我寫書?”





 “是啊,同名的人很多,我想大概沒有這麽巧合。”





 越聊越投機,倪匡坦蕩蕩,連年輕時的風流事一併講給我聽。那時候我才發現,自從我一進門,倪太就出門去了。“她不喜歡我對人什麽都講,所以乾脆出去,你看,你又讓我們倆幾個小時不能在一起。哈哈哈哈。”這次我也跟著他笑。





 他寫了三百多本小說,六百多部劇本,對自己的文字自信滿滿:“我寫的書本本都好看!”卻又不在意,家中都沒怎麽保留自己的書。現在的倪匡,退出江湖,自得其樂,香港人說起他,已經是“亦舒的哥哥,倪震的爸爸,周慧敏的公公”。而過去,他是倪匡,亦舒是“倪匡的妹妹”,倪震是“倪匡的兒子”。但是他一點都不以爲意。





 從香港回來,給倪匡寄書、寫信,給他講我中學時代搜羅他書看的事情,我說:“你說,見到你,我有多開心?”





 他會怎麽回信給我?我猜,他大概不會回信,他會打電話來:“幹嗎寫信?多麽口囉嗦,直接打電話不好?”(本報記者:陳遠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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